中1802-1 刘紫瑶

万家灯火照长安，倒映出人间万象。

台上戏子咿咿呀呀，水袖换唐宫，长生殿唱哑了声。戏园外阶台冷，娇容不复的琵琶女拨弄三根琴弦浅声低唱，生锈的弦早已弹断，谁想她的衣裙曾价值连城。隔壁菜农还在摊上合计着今日的入不敷出，何日才能让家中妻儿吃上一顿肉食。

偏偏此时，宝鉴楼仿佛在这萧条世间独得恩宠。华丽的楼阁被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宝鉴楼”。楼内顶梁柱都是由多根红色巨柱支撑着，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条吞金吐玉、栩栩如生的锦鲤。四周展示着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等宝物，样样价值连城。

宝鉴楼是出了名的鉴赏名处，坊间人人都知道这家售出的宝物绝对保真无假，传言其中有不少宝物献给了当今皇帝。因此常常有大官富绅前来求物，名气也愈大，宝鉴楼赚得盆满钵满，与楼外的凄风苦雨格格不入。

这日，菜农的小儿相随母亲于田间忙农活，炎炎天光照得他汗流浃背，暑气蒸得他脚底灼烧般痛苦。他拿着锄头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心里艳羡着长安城公子哥们的潇洒生活，此时他们应该都能吃上冰凉的西瓜了吧。

“咔”一声，锄头磕到硬物发出一声脆响。

小儿嘟囔着地里怎么又有石头，弯下腰用黝黑的手扒了两下，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这是一块温润顺滑的紫玛瑙。小儿举起来沾着泥土的紫玛瑙，眯着眼睛在阳光下细细端详着，嘴角咧开一抹笑。阳光不再刺眼，泥土不再滚烫，他一边朝母亲飞奔一边大喊着“解脱了”。

翌日，菜农小心翼翼地揣着紫玛瑙来到宝鉴楼。伙计见他一身穷酸也不招待他，他一身的烂白菜味让周围穿绸裹缎的富绅皱起了眉头。来到摆着金蟾蜍的柜前，伙计斜眼打量着他，问他来此地作甚。

“您看看，这是我昨天...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

菜农嬉笑着捧起紫玛瑙，恭恭敬敬地递给伙计。伙计看到他指缝都沾着发黑的泥土，不满地冷哼了一声，说“你放柜上罢。”伙计拿出鉴赏器具粗略一看，发现一点端倪，这块紫玛瑙恐怕另有玄机。

“呵，一块假物罢了。八钱，不能再多了。”

菜农着急了，额头渗出了汗水，焦急却不失礼貌的低声央求：“您再看看，绝对不可能是假的...绝对...”

伙计心里冷笑着这货憨傻，故作不耐烦：“八钱都是赏你，你这物什我们宝鉴楼也卖不出手。”

菜农低了头不作声，许久艰难的开口：“八钱，成交。”

第三日，兰墨色衣衫公子走进这远近闻名的宝鉴楼。衣衫翩翩漫步许久，踱步到后园的池边。池上白莲盛放，亭亭玉立宛若仙子，尤其莲心处一点紫光，与白莲相得益彰。

“那是何物？”公子叫来守物伙计，问道。

“公子真有眼光，如此气度不凡更是慧眼识珠....”

“那是何物？”公子不满地打断伙计的啰里啰嗦。

“店长私藏多年的紫玛瑙。您中意的话，价格可能贵一点，想要的人也很多。”伙计压低帽子回答。

柜前，公子让身后的小厮拿出八块金条，昨日招待菜农的那位伙计笑的合不拢嘴。

入夜，戏子卸了妆面正要回厢房，被一人拦住。定睛一看，正是墨蓝色衣衫的公子。他们相约在杏花巷口，墙外飘飘戏音醉。那日公子戏园前前驻足，掩轻笑戏子窈窕。今日不是周郎回顾，才知原来当时姑娘唱曲有误只盼公子留步。

紫玛瑙，入了戏子衣袖。

戏子晚归，病重的戏班班主，咳嗽连连，气息奄奄。戏子递上紫玛瑙，班主拿到残存的灯火下，眼神里也渐渐没有了光。

“假的而已，你又被骗了。”

第四日，公子受不住戏子哭哭啼啼的责骂，满怀怒气闯进宝鉴楼。宝鉴楼店长忙拉他进内阁，公子虽说破口大骂，店长也一直保持礼貌的微笑，最后趁公子骂的口干舌燥喝茶的工夫，说了一句：

“您可以高价转给其他人，我们帮您。”

琵琶女弹断最后一根琴弦，轻叹一口气，霓裳罗裙破旧不堪。从此心事还有何人能听懂？

过路一位满面油光的富商，发冠镶有一颗夺目的紫玛瑙。琵琶女刹那呆滞，失魂落魄地提起红裙，丢下无弦琵琶，追上富商就问：“你这紫玛瑙从何而来？”

富商嫌弃地推开她，拍拍被她抓皱的衣袖，狠狠的丢下一句：“宝鉴楼大价钱买的，与你无关。”

琵琶女喃喃自语，发丝散乱在脸颊，摇摇头重复说着：“他们说了是假的...是假的...”

“可恶——竟然...”

宝鉴楼，风光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