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1603—1 张晗 

最喜欢下雨的夜晚给老歌写邮件，在隐晦和潮湿中，写一朵小花的暗语、一条老街的秘密、一杯新泥的呼吸……总言之，草木鱼虫的种种琐碎，都如繁星般布满他的天空。白日旷野里的喧嚣和张扬，此时都停歇下来，怀着隐隐的激动，如水浸润，止息无声。快乐如此简单。当我沉浸在想念里，一棵树、一盏灯、一只麻雀，就都变成了我的天堂，而那些在想象中不断产生的新的向往，都秘密地吻合了我灵魂中的愉悦。时间变得浅淡，徘徊不肯离去。沥沥的雨声，宛若远方老歌传来的回音，从眉头到心头，从童年到少年，点点滴滴，溅起一地记忆的水花。

心事有了去向，夜晚的寂寞就变得广阔起来。每次专注于放逐自己，我都觉得生命美好如同幻觉。是因为如同幻觉才觉其美好，还是因为美好以致产生了幻觉，我说不清楚。但我惊喜于平淡之中的小幸福，它总是比我预料得还要幸福。心灵的接近，无需更多的表白，那种感觉始终在，并以恒定的温度旋转。这，是快乐的温度、感动的温度、思念的温度。

经常性的，我会把一些烟雨般的苦事夸大，踢进老歌的邮箱，把他的地盘弄的七零八落，而当他读到我的悲伤时，很可能，我已经想不起那悲伤是什么了。他知道，我想他知道，但他依然认真地给我回信，为我已经埋藏了的心事和正在生长着的心情。他的回信一般很短，我几乎记不住细节，但他的每个字都是明朗的，被美好唤醒的诗和被快乐填充的梦，永远留在某处，成为风景，成为力量。

这些来往的信件如同清澈的浅流，粘着细碎的草屑，在彼此的生命间静静地划上一条纹路。当我的目光沿着它们溯流而上，水就洇漫上来，溢满瞳孔，而那些漂浮着的草屑，星星点点，散放出与记忆相匹配的熨贴的气息。此时，我，他，以及絮语般的草屑，都成了故事。

老歌是个天性快乐的人，我想不出，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在意。他的激情和活力总是雨点般敲打着我，让我的心情弹奏出美妙的声响。或许在浮光掠影中奔波的他，疲惫时最想寻觅的是纯真童稚的慰藉，而我，则惊异于自己无数次盼望的长大，原来是那些过来人不愿碰触的梦影。是呵，光阴的背后一定藏匿着太多的内容！我们每个人，都被时间包围着，我们生命中的故事越多，包围着我们的时间就越丰厚、越密实。可透过时间的屏蔽，人彼此间的吸引还是会引发幸福的冲动。你不要希冀这种幸福来得轰轰烈烈，它只是像流沙一样，悄然落下。而人内心深处无限的憧憬和遐思，便也建立在这安静的沙基之上。

深秋的颜色中，他顺道来枣庄看我。他带我看电影、吃油炸豆腐，然后，搭一辆电摩的，满城市乱逛。他不停地叫我“小丫头”、“小鬼”或是“孩子”。我不停的称他“哎”。除了玩，我们做得最多的，就是斗嘴、吹牛、挑衅、管制，直至，拳脚相向。

他像个强力磁场，四周的空气被他掀起小小漩涡。他牵着我的手过马路，我能感觉到那种沉甸甸的震颤。他像是山间的溪流，不管你愿不愿意，他总在唱，总在响，总在动。有那么一阵儿，我心灵的密码全被他搅乱了，乱的我自己都解不开。“树欲静而风不止”，他离开时，我最想拽过他耳朵讲的就是这句话。而小蛮女的行径，也彻底颠覆了他想象中的那个乖巧的影像。

浪漫、含蓄和情调统统被我们丢在了文字之中。

也许，这才是褪去风花雪月之后，快乐最质朴的下落？也许，这才是摆脱了情节的桎梏、故事最真实的结局？回到各自的轨道上，我们仍然没有找到答案。

生活在继续，倾听和倾诉在继续，思念也在继续。

懵然中，我将问题的答案交给了夜空。不论月的清冷还是星的温润，不论桨声里的灯影还是灯影里蔷薇色的流水，所有寂寞的光痕，因为有了思念的感染，都像风一样，忽而含蓄，忽而跃动。每一个细碎的记忆，也都如同一朵被晒干的菊花，在某个沸腾的日子里，以茶的心情，为远方亲近的人，吐露着饱满的翠意和清香。

我牵挂那个遥远的城市，因为，那里有让我牵挂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