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1902-1 宋徐杰
1976年,蝗虫满飞,黑云压城。随着一阵比一阵更加强烈的震颤,凌晨,唐山地震了。一栋又一栋的高房在灰蒙阴暗的天下痛苦地嘶吼,不堪重负地摇晃,最终,扭曲着身子轰然倒塌!一座又一座的房子颓躺着,一片又一片的废墟紧连着。
你看,人的性命,只需要一瞬,就没了。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这么渺小。
满是灰暗,遍布尘土,不见天日,无来光明。荧幕里的唐山,如人间炼狱。
他们的生命就在那废墟中一点点的耗光,“噗通,噗通——”你听,不跳了,死了,他们绝望而孤寂。
李元妮的女儿和儿子也被压在废墟下。幸运的是,女儿和儿子都活着,不幸的是一块巨大的石板压着两个孩子,救一个,死一个。
救援的人问:“救哪个?”
她怔住了,她听不见救援队的人在说什么,什么救哪个?那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啊!她都要!都要!
“救哪个啊?”
“两个都得救啊,都得救!我求求你们!都救吧,都救!”
“你咋听不懂啊,只能救一个!时间这么紧迫,你不说,我们只能去救别人了。”
“等等!等等——救——救弟弟······”她声音微弱的几乎从嘴巴中出不来。
李元妮不知道的是,女儿方登听见了。方登被泥土覆盖住的脸看不到表情,方登用石头敲击来求救的动作戛然而止,我想,她的心里碎的跟渣一样。
我一时间哭的泪流满面,缓缓地打在荧幕上几个字。“我若是方登,我不能原谅她。”
可我明白极了,李元妮何其不幸啊,她的丈夫为了救她死在了地震中,她自己的选择令她以为女儿也死在了震里,地震夺走的还有她儿子的一只手臂。她跪在地上,绝望地对天喊叫,她撕心裂肺地喊她丈夫的名字,她抱着她女儿哭的无以复加。我似乎——能感同身受的感受到她的痛楚,那般无奈的选择,那般绝望的境地,我也哭得不能自已。
李元妮带着儿子走了,麻木而绝望地踉跄着走的。
天泛着鱼肚白了,唐山下雨了,很大。雨水费劲地冲刷着断壁残垣,空气中终于有了一丝的清透,唐山在这一刻,终于像个人间。
方登竟在雨水中醒了过来,她躺在她已经死去而僵硬的爸爸身边,她身下的破草席早就被血水浸染,残破不堪。她一睁眼便瞧见了遍地残缺不齐的尸体,瞧见人们麻木呆滞,跪在地上,只怔怔地看着死去的亲人的模样。
我从他们身上,看不到任何生的希望。
方登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在被血水浸泡过的路上。灰暗的天,血色的地,麻木的人。她一个人,那瘦小的身躯在雨天游荡人间。我在想,她内心是什么感觉?应该是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吧?你看,那小小的身体里,悲伤都要溢出来了。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还有亲人吗?别怕啊孩子,叔叔带你回家。”方登不答,只呆滞地看着他,复又机械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废城,她的双眸里只有一潭死水,再惊不起半点涟漪。
后来,方达和方登活在两个城市,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只有李元妮,既不去儿子买的新房,也不接受别人的爱意跟讨好,她依旧是蜷居在一个破屋里,守着两块牌位。32年,她心里,就守着这废墟过日子。
时隔多年,唐山又地震了。这次地震,让赶往唐山救助的方达和方登相遇了,也令这一家三口相见了,可一个母亲当年的选择令她怎么有颜面再去见她的女儿。
“你姐的家在哪儿啊?”李元妮颤着音问。
“加拿大。”
“她咋——咋躲我这么远啊?”看见她包饺子的那只手抖得有些厉害,我的心莫名地疼了几分。
终于,她们相见了。
小小的屋子,却仿佛隔了千万座山。她向方登走近了两步,复觉不安,又退了一步。
她猛地跪在方登面前,豆大的眼泪从脸颊滑落,砸在地上,也砸在人心里。她压着哭腔说:“我惦了你们32年,你们——咋不理我呢?”任凭方达怎样拉她,她一直跪在地上,仿佛这样,会让她好受一些。方登红了眼眶,也跪在了地上。李元妮仔仔细细地摸着她女儿脸上每寸皮肤,两人,久久对望,无语凝噎。
我能感觉到一种隔阂自这母女之间,烟消云散。我想,我也原谅她了。
在这一幕的定格,我又想起在唐山大地震中那死去的千千万万的人,那千千万万的不能再相聚,不能再相拥的人。此刻我的耳边又想起那个令人心酸到极致的话:“七六年,我两岁,我妈没了,我一辈子没妈。”
2008年,中央唐山市委唐山市政府为1876年大地震罹难的同胞修建纪念墙,那修建的一块又一块的纪念墙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命!罹难的同胞,共计24万!
纪念墙上那金瘦的字,晃得人眼里止不住的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