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不重来
——管1904-1王思鹭
里尔克说:“如若尘世将你遗忘,对沉静的大地说:我流动。对迅疾的流水言:我在。”在尘世喧嚣里若独隅一处宁静,在安详停歇里流动,在迅疾消逝里永恒。这大抵是年华流逝的另一个境界,在超我世界里永恒,在本我世界里流动。
夜渐长,天微凉,瑟瑟秋风起才意识到夏天已经消逝了。鼻息里似乎还萦绕着红糖冰粉的香甜,味蕾上还残留着冰镇西瓜与绿豆汤的气息。随手折一枝秋意,黄叶无风自落。月华如练,我沿街而行,近观蓊郁林荫已金黄,街摊小馆还冒着烟火气儿,向远望去,天山立雪,如素如琼。随意寻了一处小馆,点了碗无花果酸奶,偶然看到桌角边的沙漏,我吹散了蒙上的灰尘,翻转方向重置后看着五彩细沙流逝,竟感到怅然若失。忽想到一句:“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其驰。”人生易逝,诗人易老,若任由光阴流转岂不庸碌无为?何不上青天揽明月?沙漏流逝时,光阴亦飞驰,沙漏有时尽,细沙积如山,又何尝不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此时大抵在时光里是流逝,而在积累中却是永恒。
有人说,流逝的并非是时间,而是我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物景依旧,变化的只有生命本体而已。但生命虽有止,气质精神却永葆。民国时期叶嘉莹先生曾在一块无名碑上看到一首极美的短诗:“浩浩愁,茫茫夜,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未断绝。是邪非邪,化为蝴蝶。”万事万物再美好都会有残缺,理想更是经不住时光的消磨;碧血丹心有时灭,可这种昭质气魄却不曾逝去。
沙漏可以重置,而人生就像是单程列车,一经开起就呼啸而过,盛年不重来。张爱玲曾说:“人世短,人间长。”人间是一个空间概念,有如青山依旧水长流一般,而人世是个体概念,或一瞬或一生都在不断前进与消逝,才让人感到是时光在流动。东坡居士亦曾“羡长江之无穷”、“抱明月而长终”。明月清风若只如一瞬,人世长短又何妨?江月天地若永恒,人又何哀余生之须臾?言之初,论之深,不过是论“豁达”二字罢了。
零点的钟声响起,拉回了我早已飘远的思绪,我坐在馆子里听着厨房里刷碗碟的叮当声,看到老板已经打烊的牌子;见青山依旧,水长流。我终于明白沙漏流淌的只是我的时光,而在浩瀚宇宙里,在浩浩长夜里我只是沙漏中的一粒细沙。任明月下西楼,任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来过人世已是圆满。纵使人永远无法回到过去,纵使沙漏可以重置,但人仍然可以通往未来。岁月逝,忽若飞,每个崭新的明天又何尝不是朝蓬辉,明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