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同望着巷子尽头,张林水的马车已经渐渐看不清了。巷子两旁原来南京城最繁华的中医馆空无一人,只余许同一个人站在老字号百草坊下默默拭泪。一年前,南京政府成立继而成立南京总军医院,名誉院长就是许同的亲哥。可在百年老城南京巷里,谁有病看西医?从来都往中医街跑。这中医街头一号就是百草房张林水。许同哥俩每日眼巴巴的看着看病的人往中医街跑,就如同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往中医街里送。看的急红了眼又没有由头封店,只好让政府把税重了又重。
四月的一天,铁路上一个工人得了怪病,家里人急冲冲往张林水药房里送。张林水看了看身,又切了切脉,认为是犯豆溃了。连忙唤了小徒弟,自己与徒弟配合煎了三天药让工人喝了。三天后,病人又煎了药回来复诊,又喝药。可谁知依然上吐下泻,高烧不止。工人家里急了,不敢再喝药,怕耽搁又送了南京总军医院。
许同是从香港英国医生那里拜师学习的的,一直不服传统中医,一听这样的急诊就立刻亲自接下了这患者。从症状消除到后期稳定只用了五天的时间便药到病除。许同还特地让人去中医街看病的老百姓中把事夸大了鼓吹,并承诺只要是来医院看病的两个日内门诊不收费。消息一出,中医街的人少了一半,许同还装模作样的带人来收张林水的药材,美其名曰帮他减少药材囤积的损失。
可天有不测风云,八月中旬,在南京最热的时候,许同感染上了豆溃。一开始觉得浑身乏力,可第二日便高烧不止,在南京医院按照自己开的药方服用了一星期却无济事。眼看着许同全身如铁碳般滚烫,强烈的求生欲让他顿时忘却中医的各种不好,许同哥哥又抬担架把他送到了中医街。
这样的热闹让南京城老少都愿意去看一眼热闹,此时的许同往日一丝不苟的油头乱糟糟的,西服长裤也被汗水浸地贴在身上,头顶的大太阳火辣辣,使他溃烂的豆溃已经开始化脓。可张林木晾了半日都没理会给他开门,正当许同烧的稀里糊涂要被哥哥带着撞门进的时候看,张林水一袭素色长褂清清爽爽的立在门口开门,他早被夫人催了好几次,知道事情原委的他低头看了眼许同低声自嘲:哟,最后一位客了。便让人把许同抬进后院,院里摆满了各类针灸医具和正在煎药的药罐,备了这半日只等许同躺下布针了。
许同在张林水的医馆一住便是两个多星期,他明白了自己的病因传染而得,也明白了自己暗暗通百草堂医斗的原委。豆溃是营养不良有过度劳累后染菌所得,张林水中医煎药虽慢但是先补气血缓之再针灸,三个疗程药到病除。西医自己用抗生素,配之阿奇霉素虽快,但伤病者内里,治标不治本。张张林水虽不记恩仇,但许同住在医馆中羞愧不已。病好出馆时张林水也只道了一句珍重,便转身回去。许同拿着一堆疗养草药赶回家,又从库里把搜刮而来的中医药材外加一副妙手回春的表联要送到百草堂,在要出门的时候却被哥哥告知,政府要将中医街拆了转而变成军火库了。
张林水走前将百草坊上百草药配方悉数送给常抓药的百姓,药库的药酒也散尽各家各户,只带走一家老小和祖上留下的百草图画册。许同也收到了药酒,一封书信中还有豆溃的药方,许同被药酒的气味熏红了眼睛。
中1902-2 王雅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