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无声的寂静,一切都仿佛陷入了沉睡,沉醉在呼啸的风中,缱绻着如丝绸般的梦境,粘稠的空气扼住人们的喉咙,压抑的氛围笼罩整座城市。
遇见她的第九百九十九天,意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迎来的,是一个噩耗,足以压垮自己的噩耗——她死了,拿着她的药箱死在了战场,殷红了土壤。她宁愿去死,也不愿待在这豪华的,足以供养她一生的牢笼。
一生独居幕后坐控全局,以假面示人,这次却独独算漏了她,算漏了她刻骨的恨意,也算漏了自己毫无预兆的慌乱。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情,是利用,是应付,是怜悯,是同情,还是漫漫长路中的一次消遣?却无从所知。
手中紧握的是一支削去尖刺的玫瑰,娇艳欲滴,那是今年玫瑰园中开的最美的一朵,她曾说。转眸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高脚杯,指尖一顿,眼前只有一片如同玫瑰花瓣一样刺目的血红,二指托底阖眸自头顶浇下,任由上好的柏图斯顺着脸侧流下直至浸红雪白的衬衣,似是清醒一些,习惯性望向窗外苍凉的银月,嘴角微弯,话语如低喃一般朦胧,亦如一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修罗之夜。
“你想逃?。”
那场大火烧尽了她所钟爱的玫瑰,烧尽了她的亲朋好友,烧尽了她的一切,她只知,这仅是针对她们的一场阴谋,她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
你听啊,玫瑰花开了。
她爱玫瑰,这是鲜血浇灌的红色,她说,这是残阳下的红旗,是她的国,是她不愿被任何人践踏而用生命去守护的国,殊不知,自己也是爱极了这鲜艳的颜色。她是地下工作者,为了截断正面战场的后方补给,日本军方策划了那场大火,由自己亲手下发执行,拒绝不得。而等自己赶到那时,已经无法扑灭,火焰吞噬了一切,仅是一瞬间,自己看到了她面上的恨意和遗憾,以及,义无反顾。而她呢,却没有看到自己眸底隐忍的哀痛,那是双手染上同胞鲜血的痛楚。
无人的回应却让嘴角微笑的弧度拉大了一些,回过神思,手中的玫瑰已经捏出汁液,回身跪地伸臂将她扣紧,屈指用力捏住她单薄的肩胛骨,应该很痛吧,但她已经永远不会再叫出声。最终还是松了力道将手中玫瑰放入她的耳侧,就连死,她都不愿放下她倔强的高傲。她说,她永远不会低头,如同蛰伏的龙,等待着冲天的那一日,这乱世的风骨,不会折弯,不会磨灭。唇边不由得溢出笑声,在她耳边压低嗓音。
“你逃不了,从三年前我放了你的那刻起。”
“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啊,之前不能告诉你,现在可以了。你梦想的,我们做到了,你看一看。”
知道她会听的清楚,就是在告诉她,别想离开这里,无论以什么方法。或许这很偏执,甚至有些强人所难,伪装的久了,就连自己也忘记了原本的模样,但却满不在乎,国有需要,只能舍弃一些东西,哪怕会懊恼,会后悔。
你听啊,那是玫瑰花泣的声音。
别想逃开。
别想从我的身边逃开。
你逃不了。
轻声一笑吻了吻她的额头,划过她逐渐冰冷的嘴角,摘下一片花瓣,或许在相遇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就已开始转动,如今,谁也逃不了。
“我取了一枝玫瑰园里最美的送予你,一如既往。”
鲜艳的红旗永远飘扬,祭奠着许许多多人的长眠,伪装的卧底是艰难的,因为,骗过敌人的同时亦需骗过自己。那一年,玫瑰花开了满园,她拿着急救药箱来到这里,来到这与千疮百孔土地格格不入的租界之地,只为了杀死一个人,她不知道的是,这个人,心尖上与她放着同一面红旗。经由自己的手,她的任务并没有成功,但却留住了一条性命,本以为可以护她一生,而她,却自己选择走了那一条路,一条令人尊敬仰望的路,最后留下的,只有一身铁血荣光。
“都说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我在你的尸体前自尽,希望你听到我上路的枪声。”
你听啊,这是子弹上膛的声音,是子弹飞入血肉的声音,也是她最讨厌的声音。
但以后,这种声音会消失于世间。只因,红旗飘扬于天空,它永不会落下,而自己,也该去和她解释一下吧,去告诉她真相,去告诉她这个盛世,去告诉她东方的雄狮已经站起,去告诉她…玫瑰园的玫瑰开的很美。
对不起,我的爱,来迟了。她,会听到吗?。
——后记,仅此以纪念因卧底而放弃挚爱,甚至迫不得已来欺骗以获取法西斯信任的革命烈士,致上最崇高的敬意。
作者:食2001-1朱文雅